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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静:青草,你为什么喧哗(一)

来源:网络资源 文章作者:奥数网整理 2018-06-22 10:47:16

  一

  我出生在山西。从初中起,我的记忆里就没怎么见过蓝天。我们家的水要烧开沏很浓的茶才能喝,不然就是苦的。我们家的远房亲戚,每隔一两年,就听说有人在矿下出了事。

  10年后,我重回山西,拍摄老窑头村,发现情形比我们记忆中的更加糟糕。这里的人们靠雨水为生,这个我所见的有最美的明清时期窑洞的乡村,现在惟一的色彩,是黑灰满天的公路上暗红色的运煤卡车,昼夜不停。

  柴静:青草,你为什么喧哗这个村子有一座每年可以挣上千万元的集体煤矿,但人们过得比10年前更贫穷。1300人的村庄,人均收入不到600元。

  煤矿归历届村委会主任承包。村委会主任是村民自己选出来的,只不过选票出现金买。一张选票2500块钱,在竞选现场,所有的现金都放在大箱子里现场分发。

  在场的乡人大主席团的主席说:“我管不了。我管,老百姓要打我。”

  “反正也没有村民代表大会,煤矿的事只是村长一个人做主。”老百姓说,“我们就把这选票当做分红。”

  年轻的小伙子都很兴奋,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在土路上呼喝追赶。

  只有一个矮个子老人,扯着我一路爬到山顶上,看他家新盖的房子,墙上全是大缝子,摇摇欲坠,用几根木头撑起来。他家的正下方就是煤矿——山体已经挖空了。

  村里人看着他跳着脚向我哭叫几乎疯癫的样子,都笑了。他们的房子在山下,暂时还没事。

  二

  一群人,坐在一起喝茶。

  他说,我想做一个象《费城故事》里的律师事务所的那个合伙人。

  “为什么呢?”

  “他可以那么得体地把那个感染艾滋的同性恋开掉”他说。

  我愣了一下,他一直是我的朋友,一个优秀的,接受过很好教育的律师。

  他看了看我“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,你不能去要求别人宽容。”

  “宽容?”我说“宽容的基础是理解,你理解他们吗?”

  “怎么不理解?”他说,曾有一个同性恋男子向他表白,他从此不再理会这人。

  “你可能认识他们,但你知不知道性对他们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?能不能自我选择?他们的爱情是怎么样的?”

  他打断我:“就是觉得恶心。”

  “为什么你会觉得恶心?”

  “反正从小的教育就是这样的。”

  他可能是不太愿意多谈这个话题,脸转过去了。

  我的这个朋友,办过很多为弱者鼓呼的案子,是个正直的人,但是他认为可以随意剥夺一个人的工作,因为这个人和自己的性取向不一致。在我们的节目里,这样的事情不会少吧……一个待人很善意的男人可以虐待一个女人,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。一个破案很优秀的警察可以随意传讯一个人并且把他投入监牢,因为他长得瘦象一个吸毒者。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可以把无法完全取出的化学品植入女人的胸部,因为它是政府允许的……如果整个社会都容忍,甚至默许这么做,那我们如何能寄望一个能尊重少数人权利,容纳异已的制度?如果我们的文化里没有对于价值和秩序坚持的养分,我们怎么能孕育出公平正义的政治理念?

  文化看上去无形无色,却决定了我们的社会从何处来,往哪里去。

  ——那么,文化是什么?

  1999年龙应台初任台北文化局长时,接受文化预算的质询,有议员一脸酒色,带着挑衅之意地大声问“局长,你说说,什么是文化?”

  “文化?它是随便一个人迎面走来,他的举手投足,他的一颦一笑,他的整体气质。他走过一棵树,树枝低垂,他是随手把枝折断丢弃,还是弯身而过?一只满身是癣的流浪狗走近他,他是怜悯地避开,还是一脚踢过去?电梯门打开,他是谦抑地让人,还是霸道地把别人挤开?一个盲人和他并肩路口,绿灯亮了,他会搀那盲者一把吗?他与别人如何擦身而过?他如何低头系上自己松了的鞋带?他怎么从卖菜的小贩手里接过找来的零钱?”

  文化,是公民社会的那块黏土吧。离离原上草,从此中萌芽。

  文化,看似只是不起眼的泥土,然而我们期待的文明而有尊严的社会,就是从这里生根,抽芽,一片叶子一片叶子长出来的。